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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(第1页)

他实在无法理解,都把立功机会送到嘴边了,怎么会有人拒绝?

在一旁的王恢注视着庄助脸色阴晴不定,心中有些紧张。三年之前,那个会稽的司马也是如唐蒙一般拒绝配合,结果被他一剑斩杀。这次庄公子会不会故技重施?那家伙虽说惫懒,一剑杀了也有点可惜……

还好,庄助的左手虽按在剑鞘上,右手到底没有动作。他盯了唐蒙半天,末了长长吐出一口气,淡淡对王恢道:“看来人各有志,不必强求。王令,我们回大营吧。”王恢看了唐蒙一眼,摇摇头,也转身离开。

待两人走远了,唐蒙这才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,催促旁边的一个县兵:“赶紧!刚才那条蛇被我捋了一下脊梁骨,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,赶紧去草丛里抓回来!”

县兵匆匆离开,唐蒙会到帐篷里,迫不及待地把官袍脱下来。这鬼天气穿深衣,又在地上滚了那么久,简直要捂出白毛汗来。旁边赵尉史实在憋不住:“可以去长安做官啊!这么好的机会,您为什么要放弃?”

“屁!什么好机会!”

唐蒙拿起一块湿布,拼命擦拭脖颈后的一条厚肉:“那个庄大夫,一上来就先让我画图,还拿指头去丈量,可见是个特别挑剔的家伙。这种人做上司最麻烦了,年轻气盛,野心勃勃,为了立功会不停地折腾。我如果跟着他出使南越,估计不被累死也要被烦死。”

“可是……那毕竟是一个京官,多辛苦都值了!”

“哎,老赵你还没明白吗?官秩越大,风险越高。长安城里每年被砍头的大官,加起来得有几万多石。同样是躺在地上,咱们活着躺下来不好吗?”

赵尉史知道自己这位上司歪理最多,默默闭嘴。唐蒙发完这一通议论,县兵已经把大蛇挑了回来。唐蒙一撸袖子,先把蛇身去了鳞皮和内脏,切成几段丢进大釜里头,又陆续放入姜片、野葱、夏菊、鲜蘑菇和一条浸满了醋汁的布条,开始炖起来。

赵尉史摇摇头,转身干别的去了。唐蒙自顾炖了一阵,掀开釜盖,只见浓褐色的汤汁咕嘟着密集小泡,肉段不时浮起翻滚,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在整个营地中。番阳县兵们本来对蛇肉有点怵,但闻到这种异香,众人都颇有些意动。唐县丞别的不好说,对食物的品鉴没出过错,等一会儿又有口福了。

唐蒙见熬得差不多了,用木勺盛出一勺黏稠的羹汁,凑到嘴边刚咂摸了一口。赵尉史忽然匆匆跑过来:“唐县丞,中军来令,请您签收。”

唐蒙点点头,汤里还有一缕土腥气未散,得加点柑橘皮杀一杀。他盖好釜盖,从赵尉史手里接过文书。中军每天都发军令过来,无非是提醒夜间警惕、整饬军械云云,签个字缴回就行了。

唐蒙漫不经心地拿起一管毛笔,刚要在竹简尾部签名,却忽然“嗯?”了一声,嘴唇开始哆嗦起来。赵尉史发觉上司表情不对,凑过去一看,也倒吸一口凉气。

这赫然是一条叙功令,说番阳县丞唐蒙勇擒敌将,颇见锐意,特拔擢为大行令丞,参谋军机。

唐蒙可没被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唬住。他在长久的摸鱼生涯里,早练就出了敏锐的嗅觉。这与其说是叙功令,毋宁是一封绑架信。

他本是地方官员,如今多了这么一个“大行令丞”的头衔,便要受到军法节制。王恢可以堂而皇之地把他指派给庄助:如果唐蒙拒绝接受任命,王恢可以用军法斩了他;如果他挑唆番阳县兵们鼓噪闹事,借故不去,王恢可以用军法斩了他;如果他称病,王恢可以指控他托辞不前,用军法斩了他……

一力降十会,人家摆明了强行耍横,唐蒙纵有万般小手段也施展不出来。没想到那个文质彬彬的庄公子,居然出手会如此简单粗暴,甚至不屑于掩饰。

他沮丧地捏着竹简,一时间心乱如麻。赵尉史好心舀了一碗蛇羹过来,唐蒙木然拿起勺子尝了一口,却根本品不出味道。他的全副心思,都放在一个疑惑上。

“庄大夫到底看中我什么?”

“你到底看中他什么?”

在中军大营内,王恢问了同样一个问题。他不明白,庄助为何不惜用威胁的方式,也要把这么一个惫懒的家伙征调过来。

庄助正负手站在一张舆图之前。这是绘在绢布上的中军大图,精美雅致,只是地理关系不够精准,连山川走势都很含糊,只能观其大略。他听到王恢的问题,缓缓转过身来:“王令你是不是觉得,我这一次去南越,是去沽名钓誉、赚取名声?”

他问的得这么直言不讳,反而让王恢有些狼狈。不待对方回答,庄助转过身来,双眼射出锋锐之光:“不瞒王令说,这一次在下出使南越,其实还负有一重使命……不,毋宁说,这才是在下此来真正的使命。”

王恢一听还有密旨,连忙挺直身体。庄助正色道:“自高祖、孝惠、孝文、孝景数帝以来,南越国不服王化六十余年,所凭恃者,无非是五岭天险而已。这次我去岭南的使命,是要窥其虚实、寻其破绽,为大汉凿空五岭,开创一条用兵坦途!”

他伸出拳头,重重砸在了案几之上,引带着王恢“嘶”地倒吸一口凉气。

好大的口气!好大的雄心!那五道山岭高逾百丈,横亘千里,如一条巨链牢牢锁住大汉南疆,历代诸帝无不望之兴叹。只要能破开这条锁链,那汉军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冲入岭南腹地,灭掉南越国,建立不世功业。

王恢惊讶地望向这个年轻人,从后者的灼灼眼神里看到一种急切的渴望。那是一种轻浮、凶猛、充满昂扬的欲望,比点燃了脂膏的火堆更炽热,比百炼的长剑更锋利。

这种眼神王恢很熟悉,如今长安的每一个年轻人,无论坊间无赖还是当朝郎官,无论府中小吏还是军中校尉,包括天子在内,都是这样的眼神。他们带着勃勃生机,像乳虎入林一般睥睨着每一只猎物,不惧犯错,不守陈规,不惮去抓住任何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。这是弥漫整个长安的热切风气,而且与日俱浓。

王恢突然心生羡慕。自己曾几何时也是如此雄心勃勃。只可惜岁月不饶人,如今的他,只是在骑田岭前维持对峙,就已精疲力尽了。

“如此,在此预祝庄大夫此行顺利。”他半是恳切半是怅然地祝贺道。

“承王令吉言。”庄助微微收回身姿,收敛锋芒,“我既然要凿空五岭,身边正缺一个可以记录山川形势之人,把沿途地理默记于心,再绘制成图,进呈天子御览——王令该知道,施政用兵,有一份舆图有多重要。”

王恢微微点头,可他又皱眉道:“此人确实有些小聪明,只是心性轻浮,这么重要的任务,别被他耽误了。”

庄助呵呵一笑,几步走到桌案前,将一卷竹简扔给王恢:“王令对于手下之人,还是要多了解一些才好啊。”

王恢接住一看,原来这一份是唐蒙的行状。他的中军帐里存着征调诸县的官吏履历,但没认真看过。在庄助的提示下,他仔细读了一遍:唐蒙是沛县唐氏一族的子弟,文法吏出身,积功拔擢为县丞,至今在番阳县丞的位子上已有五年。

庄助指头一点,王恢立刻看出这份履历里的不寻常之处。

朝廷对县丞的任免之策,向来奉行“非升即迁”。以三年为期,一个县丞要么治绩出色,升迁上调;要么表现欠佳,降职转任,唐蒙若想在番阳县丞这个职位上呆了五年,必须保证自己连续两年既不会出色到被拔擢,也不至于差到被降职,这难度可不低

“这家伙是故意的?为什么?”王恢有点难以置信。

庄助顿了顿,神情玩味:“原因我不知道,但一个人愿意花这么多精力在偷懒上,至少不会是个蠢材。”

一条狭长战船鼓足风帆,正驰骋于大河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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