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人静,月黑无风,碧如江的分支四散处,数层结界,笼罩方圆之地,缩地法阵,幻象法阵,重重叠叠,只为瞒过修者的耳目。此番不宜人多,缃绮便亲自前来,独自护持,缃织则躲在附近暗处戒备。
只因“百喻骗子”失去信誉,将有的变动,决不能告知众修者,以免有人因过分质疑而造成干扰,和上次相比,需得更加谨,为防意外,管斑也在法阵之中。
最内层的法阵,令外面无法得知阵内的景象与声音,内部之人却可看到并听到外面的变化。
“我已将前辈的血迹取回,这样就不会被此物干扰了。”
“太好了。”郁黎亲手将整个玉瓶焚为灰烬,“如今白露已过,土地湿寒,你的术力虽然减半,仍会十分疲惫,我已在石上铺置草席。”
“多谢前辈。”
郁黎用郁氏神针刺破手指,将血液滴在石牌中心,素罗也刺破手指,令血液沾染三道痕迹,端正平卧,双手捧着石牌,置于胸腹之间。
郁黎一个动念,风针法阵再次降下,素罗这次未感疼痛,疲惫的感觉带来困倦,不多时,竟昏昏欲睡。
“无需保持清醒,只需记得,你愿意承接法阵即可。”
素罗在意识朦胧之中听到这句话,便放松下来,随即精神涣散,未再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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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梦半醒之间,身旁传来口诵咒文的声音,素罗忽然感到刺痛,疲惫的感觉加重,神识似乎游离出身体之外。霎时间,诸多情境与感知,似乎穿透了岁月与生命,纷纷涌现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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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传誓约之恒守,负年岁之重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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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郁黎成为百喻君的那一刻起,时光仿佛持续倒退,追溯至每一代阵眼之人,承受风针入体的整个过程,从郁黎自己,至结下契约的郁氏先祖,直到最初留下的那位薪者。
随后,时光再度顺流而回,回到素氏庭院建成的时刻,从素风决定成为细作的那天,直到素秋将素罗托付给素绫。
素罗渐觉思绪随之起伏,心知这一次的风针,不仅是刺入身体的经脉,否则不会这样越来越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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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逢逆来尤顺受,睹祸福之无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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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日的施法之后,数名薪者术力尽失,乘着来时的船只,遭遇着与来时相同的风浪,才感觉力量微弱,置身汪洋,渺小无助,仅凭着残存术力和仅有的法器,苦苦挨至盈洲之人前来接应。
当年错救仇人,却得见至亲,妄想即将团聚,转眼阴阳永隔。
封锁功体的满怀怨恨,不至迁怒于武经典籍,即使三年辛劳白费,尚未完成的事,有朝仍会拾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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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唯润下而载物,莫辞却于毫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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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道光华闪过,不曾受过重伤的说书人剧痛难忍,在将血液洒向土地的瞬间,已将性命置之度外。
迟来的雾气未能救得所有典籍与法器,有个人说,每一字、每一句,都铭记于心。
还有为了一个水涨船高的信念,书写武经的每个日夜;还有在本应厮杀时,因惜才之令而错过的时机;还有被书籍阻塞的河道旁,那位王后哭泣的声音。。。。。。
那些都被风针刺穿,又被一条无形的丝线串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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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系万钧于一身,至舍生而不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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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丝线也随着刺痛系入魂魄,令长风林的每一缕根须伸入经络,把碧如江的每一滴江水注入血流,再牵来一座圣山,压在一个纤弱的躯体之上,让这躯体陷落谷底,见证层层土石中,化为尘埃的一具具残骸。
“啊……”
疼痛的感觉渐已忍耐不住,素罗的意识渐趋清醒,心中的痛苦也愈发清晰。